张仃两上张家界

1987年盛夏，张仃与诗人灰娃登上了张家界天子山。食宿畔崖小屋，神游五日；朝随云雾搜奇峰，夜拥炉火听谈鬼，群峰竞秀尽收眼底。写生不止，早出不知晚归。回京城后，张仃梦寐难忘。他用独特的焦墨的笔法和墨法创作了长卷焦墨山水画《山鬼故家》。
著名学者、美术评论家王鲁湘在《大山之子——画家张仃》中写到：《山鬼故家》画张家界天子山，思绪却萦绕在土家族领袖向王天子率领部族纵身悬崖以拒凌辱的悲壮故事里。因此，最容易画成神仙洞府的武陵源，那一根根如戟刺天的石柱，霎时成了矗立天地间的碑林。那些深不可测的崖岩中似乎永久回荡着山鬼们不屈的呼喊和凄厉的悲号。
陪伴张仃写生的诗人灰娃，用题《山鬼故家》生动活现地描绘创作的意境。那是诗人的吟唱，更是画家的独白：
湘西武陵源自然保护区，囊张家界、索溪峪、天子山三处幽境。以前，人迹稀罕，一片蛮荒，几为世人遗忘，只有生逢绝路者逃亡走险……直至近年，方为人知。一九八七 年清明前后，画家张仃到天子山写生，我与同往，临其绝顶，一览群峰，云雨雾霭，冰雹雷电，阴晴明暗，神秘诡谲，聚散幻化，瞬息莫测，果真楚国游魂故地山鬼故家？
那是神界鬼域迷宫的残骸
谁竟毁了这非人间的杰作
放胆繁衍蔓延
龙蛇虎豹自由出入
酒神迷醉野性燃烧
总孕育风雷冰雹
孕育神的故事鬼的爱情
淡青浓白涌动飘摇在幽谷野岭
天风追逐万物和我，我追踪山林气息
山泉鸣响，跟精灵的念头徜徉游荡
惊动了枝叶林鸟聒噪
仿佛大气光缕里以太抖晃
听，你听这神异的废墟
挽歌调子一时隐约一时银亮
往昔的篝火还在摇曳
烟还没沉落

火膛爆裂的火星
还在空气中飘忽闪烁
还在雄辩还在分说 梦想、国殇和复仇雪恨的亡灵
土家领袖向天子率先，骤然一阵星雨光瀑
——不屈的种族纷纷纵身深沟
激烈高傲彻底拒绝了凌辱
我徘徊在神堂湾神思恍惚
英魂明丽的光柱升上云霄 　　空谷回声激荡着岁月的狂潮微波
这时，云影飞移风飘雾流
比意念闪现更莫测更神速
忽而薄雾白云又神秘稳妥泊在山腰
身立崖畔我心潮难平梦落云中
抬眼间群峰阴翳气象半冥
鬼神幽灵从隐秘居所把他们
灵魂的激情忘我倾注
闪电一路狂笑
无底的深壑争相亮相
生死鏖战狂欢祀典
热恋幽会思暮礼赞的渊薮丰满过剩
辉煌苍凉天地鬼神的遗址
石堆永恒铿锵幽灵自在飞翔
藤条纠缠荆棘怒生
这儿住着潮湿的山气
白云流浪
蓝雾出没升起
谁的领地谁的故家
赤豹. 山鬼
诡谲多情不为人知
明天
朝阳依旧照红
成千万座宫墙廊柱
黎明前冻雨飘风依旧
吹落明星
引爆电火
唯有土家人舍身坠崖
轰然穿透宇宙和成最昂扬最沉哀最凄厉的变奏

那是神界鬼域迷宫的残骸
谁竟毁了这非人间的杰作
留下一片遗迹一片神奇
轩昂的方柱石笋执拗兀立
任大风播扬任雷电震荡
巨石呼着吼着狂滚乱溅
风雨浸洗石墙横横斜斜
魁伟，玛雅人的幻想
苍茫，天堂气象
一曲石头的交响浩茫跌宕
幻影笼罩幽灵飞翔
荆棘的摇篮鸟兽的王国
峰峦叠嶂势不可挡
层层波涛起伏咆哮
骑兵军团奋进回旋
造化脱了缰主神大发雷霆
地下埋仇恨愤怒苦痛
从幽深的阴影从坚硬的石缝
倒悬着纠葛着疯长
杂树野藤人类陌生，在它们体内
苦汁秘密酝酿秘密流淌
画家把张家界画神了。学者、诗人把张家界写神了。
1995年10月，张仃先生不顾年近8旬高龄，第二次与诗人灰娃来到张家界写生。我们专为先生雇请了竹椅桥子，他也不坐。金鞭溪两岸的参天古木，仰天的奇峰，即使当天阴雨绵绵，年迈的张仃和诗人灰娃似乎年轻了。边观赏，边赞美，边写生作画。雨水浸湿了张仃的衣裤，十月的阴雨天气还有些刺骨，张仃不以为然，一路品味着大自然给予的仙境，一路陶醉于写生创作之中。
张仃先生返回京城后，一直沉浸在对张家界美好的回味中，1996年张仃先生创作的《鸾舞蛇惊》，把金鞭溪引入了另一种意境。2005年，张仃艺术成就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山鬼故家》、《鸾舞蛇惊》等作品隆重展出。2009年在北京故宫举办了张仃画展。
张家界奇山秀水永远留下了画家张仃的足迹。张仃先生的弟子们纷纷表示永远会像先生一样“投入生活、对景写生”，在先生的焦墨写生与创作的旗帜下永远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