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印象之四 回望尘烟—洪江古商城

群楼层立，连檐叠屋。数丈的高墙，狭长的石板路，状如宋徽宗的瘦金体，劲挺细拔，顿笔如钩，绝不拖泥带水，且自有一份秀润。但此处气象又不似赵佶的开阔：蜿蜒的小巷，参差的台阶，压抑的空间，将人包裹其中，恍惚隔绝在历史幽玄的纵深处。

古旧而悠远的白墙如作画的纸素，任风雨漆墨渲染，呈现大片深浅不一的黑棕霉斑，偶有一蓬绿草出墙，数行青苔上阶，两盏红灯坠檐，记载着流年暗换，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极盛与悲伤。阳光正当猛烈，光影分明对比强烈的阴阳两端，皆掩盖了最细微的表情，原来光天化日也有淘尽尘沙的功能，细枝末节蜿曲流转均无力入历史之画。

看似寻常巷陌，却曾是名噪一时的行号，明清时此地“商贾骈集，货财辐辏，万屋鳞次，帆樯云聚”，钱庄、商号、洋行、药行、作坊、店铺、客栈、青楼、报社、烟馆，萌芽时期的资本主义工商业，最早的大资、小资聚集地，你能想起来的这里都有，只是不知这等的逼仄如何承载下“烟火万家”的旧时繁华。还有著名的窨子屋，光线晦暗模糊，仅有高高的天井能漏下些许光亮，木柱深黑，院落潮湿。小导游卖力地给我们讲他悟到的人生哲理，只可惜午后的困乏，使我不能集中精力，只是让眼睛状如饕餮。

许是物质丰富与空间贫乏的龃龉，使人不免有些奇怪的癖好。高墙的妙用除防火、防盗，还可防红杏出墙，堪比缠足之“美德”，而烟馆和青楼又分明显示着另一世界的醉生梦死。我斜倚在昏暗的烟馆床榻，拿起一支高嘴烟枪，幻想添上一点鸦片，体会彼时纨绔子弟的奢靡颓废。青楼局促了些，很难想象热闹时的景象，如蚁如蝗，趋之若鹜，再难还原，只剩下香艳的妓院名字。院中的几位“姑娘”长得都很清秀，斟茶、抚琴，表情投入，仪态袅娜，还带着点现世的清高。来到后院，翠帷红帐，温香软玉，气氛倒是造得很足。也许一砖一瓦中，还留有暗生的情愫，刻骨的爱恨。既有负心薄幸，又有意重情深，既有始乱终弃，又有矢志不渝。不过，痴男怨女的孽业都随着一缕青魂，烟消云散了。

现在的古商城里基本居住着寻常人家，在深宅大院中闲散地抽着烟打着牌的人们，才好像超脱了贪婪和物欲，背弃了先人营营于利的商家之道，此生只为慵懒地打发这不知魏晋的漫漫昼夜。而墙外就是学校，放学铃声响起，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热热闹闹地结伴回家。不禁又恍惚起来。

回到怀化，在一品居吃饭，暮色中围坐在一起，抬头便是苍翠的青山，山间凉风习习，空气中的味道也颇农家。每天都知道孙昕会等着我们。她提前预告了慈禧鸡，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席间怀化学院的小姚也来助兴，还给我们讲侗族的巫蛊之术和巫傩文化，说是现在还有某某人会放蛊，如果哪个男子负了哪个女子，她会放蛊在他身上，让他终究也离不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