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金珍彪：伤疤是最骄傲的勋章

他是一名抗美援朝的老兵，坚强的机枪手、战斗英雄、一等功臣。
　. 他至今珍藏着的金日成授予的国际勋章，记录着那个炮火连天又激情燃烧的岁月。
　　这位老兵就是金珍彪，今年80岁。他说，抗美援朝战争中留下的伤疤，才是他最骄傲的勋章。
6月17日，记者来到武陵源区中湖乡青龙垭村，拜访这位战斗英雄。坐在他家的堂屋里，金珍彪打开了话匣子，一幕幕场景如昨日重现。

“拆弹部队”
1950年，朝鲜战争的烽火烧到了鸭绿江边。10月19日，第一批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拉开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大幕。
那一年，19岁的金珍彪正式参军了，被编入47军141师423团。
“我们被送往桑植县城参加集训，1951年正月十五离开家乡，随47军赴朝作战，正月二十八晚上从搭的浮桥上过的鸭绿江，因为美军炸掉了桥。” 金珍彪回忆，志愿军为了躲避美军轰炸机，白天休息，晚上急行军。过了鸭绿江，金珍彪和战友们又是一路急行军， 7个通宵后，47军终于在9月中旬赶到朝鲜的南洋里机场。此时的南洋里机场，遭到了美军的轮番轰炸，跑道被毁坏，严重影响了军需供应和对空作战。... （下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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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珍彪和他的战友们接到了特殊的任务：留在南洋里，全力抢修机场！抢修南洋里机场给金珍彪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回忆自己的抗美援朝的峥嵘岁月，他都要先讲起这一段：
“我们是机场上的“清扫员”，不过我们是在朝鲜的南洋里机场上，清扫的是一颗颗未爆弹。白天，美军的轰炸机在我们藏身的猫耳洞上空飞来飞去，丢下定时炸弹；黑夜，我们就从藏身之处跑出来，挖出未爆弹用绳子套住，合力拖到机场外引爆，为机场跑道抢修除险。”
“每一枚炸弹都有可能随时爆炸，我们必须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金珍彪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定时炸弹有35公斤重，从空中投下来能陷入地下2米深，听着定时器咔嚓咔嚓的跳动声，我心里直发憷。但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我们也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刨出来！丢出去！”
“那个时候可真苦啊，天寒地冻、物资缺乏，战友们都啃干粮、喝冷水，踩着结着冰渣子的积雪，冒着战火的硝烟，顶着呼啸的弹片。”
跟随金珍彪老人的回忆，我仿佛回到了60年前的南洋里机场，眼前浮现出最可爱的志愿军人——金珍彪和他的战友，这支中国的“拆弹部队”。他们没有奥斯卡影片《拆弹部队》中的高科技的探测机器人、防爆服，只有简陋的挖掘工具和绳索；他们每天都战斗在“生死线”上，与炮火交锋，与“死神”赛跑。

“让子弹飞”
1951年10月某一天，金珍彪永远也忘不了，那是在越野山阻击战结束后，他被编入141师1营3连，这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战斗部队。经过4个月的学习后，金珍彪在训练中三次打靶都打了“全优秀”，他顺利地在3连担任机枪射手。
1953年，金珍彪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上甘岭之战。他所在三连的任务是死守597.7和537.7无名高地。他们面前的敌人是美第7师空降187团，南韩第2师、第9师，埃塞俄比亚营、哥伦比亚营，另有炮兵18个营，坦克170余辆，总兵力6万余人。这是世界战史上罕见的一次残酷争夺战。美军集中火力向两高地进行两小时猛攻，又在仅3.7平方公里的两个山头投掷了5000枚炸弹。
　　两高地被炸成一片焦土。机枪手金珍彪和董明竹配合作战，齐力开火，将眼前的敌人全部歼灭，掏掉了美军的17个暗堡，越过铁丝网，一路冲向主峰，护着旗手张廷孝把红旗插上了老凸山的主峰。
“营长郝中云也是一条汉子，他与我背靠着背打机枪，歼灭了不少美国士兵！”金珍彪的右腿被敌人打中了3枪，血流不止。“当我从战壕中爬出来时，我们组长、班长，还有红旗手、弹药手都牺牲了。在枪声和爆炸声中，我只听到排长张荣冲我吼‘金珍彪，把正面的火力压住！’”听到喊声，金珍彪拖着机枪，左手用力，爬上了5号阵地，发现了美军的隐蔽火力点，他捡起爆破筒，拉开导火索扔了进去，清除了敌军。
“我刚喘口气，迎面就冲上来10多个敌人，我举起机枪胡乱扫射。他们打出了燃烧弹，阵地马上变成了一片火海，好多战友都烧着了。我抱着机枪，就势滚下一道深沟，身上也着火了，衣服早就烧没了，背部、臀部都被烧伤了。”金珍彪说，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枪炮声也渐渐变得稀落，浑身烧焦的他被战友们发现，抬到山脚的一个猫耳洞里，第三天转移到山下的村子，抬进一辆满载着伤兵的大卡车，被送回后方战地医院。
“机枪手的每一枪都可能暴露目标，招来敌人的火力反攻。但既然已经上了战场，我没想过做逃兵，早有为国献身的思想准备。”幸运的是，金珍彪，在朝鲜战争中虽然伤痕累累，但他一人毙敌165人，被誉为“坚强的机枪手”。在他看来，伤痕才是军人最骄傲的勋章。他曾告诉子女：“抗美援朝，命丢了都不怕，战场上谁没受过伤？”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 金日成将军听到金珍彪的英雄事迹后，极为感动，他亲自为这位英雄授予朝鲜劳动党一级英雄勋章，并说“朝鲜人民要永远记住他”。志愿军总部则授予他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称号。解放军总政治部编辑出版的《红旗飘飘》刊登了他的事迹，少儿出版社发行连环画《让红旗飘扬在上甘岭的机枪手》，把这位英雄的名字带到每一个城市乡村，影响了一代人的成长。

“战争与和平”
战争结束后，金珍彪到内蒙古通辽县学习军事和文化知识，然后，又曾在广西担任某部三连连长。1955年l0月，他被调往桂林步校任军事教官。他回了一趟老家，娶了一个农家姑娘。没想到，一封来自家乡的检举信，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也改变了金珍彪的人生命运。校方组织全校师生举行批斗会，并宣布了对他的处理决定：开除党藉，撤销正连职待遇。1962年8月，金珍彪被精简回乡。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命运终于有了转机，虽然他的党籍、公职和妻儿城镇户口都没有得到解决，但民政部门已为他落实了抚恤金。“我在枪林弹雨中捡回来一条命，在和平年代衣食无忧，我知足了。”这位战斗英雄微笑着说，他是二级伤残军人，抚恤金和干部补贴加起来，每个月能领到1200多元，医药费也都能报销。
“我用过的机枪现在还放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几年前，我去看过。”金珍彪认真地向记者描述他的机枪的规格和型号，枪托上是如何被摔裂了，裂开的痕记又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的枪。“在三楼的抗美援朝展馆，从左手边进去，第一挺机枪就是我的。”他自豪地说。老伴告诉记者，他们是一家人自费去的北京，看到那挺熟悉、亲切、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机枪，金珍彪仿佛又回忆起了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知道后，还特别允许他与机枪合了影。
“今年4月份，我重新写了入党申请书，村党支部已经讨论通过了。”“以前打仗时从炮弹壳里滚了出来，现在却还是个群众，我心里难受。”“我随时都准备接受新任务。”金珍彪朴实的话语道出了胸中的热忱。距离被开除党籍已经过了53年，他即将重新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老一辈的抗战英雄，金珍彪对党的信仰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
历史无言，精神不朽。回首60年前战火纷飞的岁月，往事依旧清晰。哪怕是南洋里机场冒着酷寒出生入死，哪怕是上甘岭忍受火与钢铁交织的烈焰，哪怕是后来他再也没上过战场、拿过机枪，金珍彪还是深深地怀念那段血与火的光荣岁月，怀念他长眠于异国他乡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