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的番薯

       近日，北京的朋友给我发来三条短信，要求我务必托人带去五、六斤张家界当地产的番薯，若一时找不到去北京的人，打成包裹邮寄也可。我有些纳闷，不就是想吃番薯吗，非得是张家界当地产的，还要打包后邮寄。
       我不知道张家界的番薯有什么独特之处。上午到农贸市场选购了六斤番薯，托一位去北京出差的熟人带上了飞机。晚上，朋友就打来电话，一个劲地感谢，说张家界的番薯就是好，个头饱满，有嚼劲，香甜如饴。电话中，可以想象到朋友吃番薯的馋相。于是，我回了句：“你真是个番薯坨。”
       把人比喻成番薯，无非是憨实、木讷、愚蠢的意思，其实，我的这位朋友既不憨，也不蠢，而今所从事的事业如日中天。番薯，也叫红薯，北方称之为地瓜，四川湖北等地还把番薯叫作苕。谓之番薯，是因为番薯原先非本国所产，祖籍南美，明朝万历年间由菲律宾引入中国。番薯长相不太好看，形状犹如老鼠，也许鼠薯同音，固命名为番薯。
       不能因为番薯是舶来的农作物就没有本色。当然，本色非颜色、色彩也，而应是性情、内在质地。番薯的本色是什么?我想就是憨实、不懂得乖巧，尽管有丰富的营养价值但不事张扬。番薯的一生也许可用“不挑剔、能将就”评价之。不讲求土地肥沃，不祈求水的浇灌，也不要求肥料的补给……山坡上、田坎边、河道旁，那怕是拉屎不生蛆的“豆沙地”，老鼠不钻洞的“龙砂崮”，只要把薯藤插下去，不劳人去精心侍弄，依旧在地下闷“吃”闷“睡”闷“长”。秋天，一锄刨开，一串串、一蔸蔸、一个个的番薯坨任你生吃也罢，蒸煮也好，火烤也行。
       我黄发垂鬓初懂事理的时候，恰好是物质匮乏、食不裹腹的年代，每次路过山坡那片番薯地，见到绿油油的薯藤薯叶就停下脚步。当然不是欣赏薯藤薯叶的绿色，知晓这些薯藤薯叶是猪吃的，所想的是那生咬一口白浆满嘴的番薯坨。秋天，家里从山坡地里分得了一背篓番薯，但是，妈妈不让我生吃，说这是全家一个月的口粮，要细水长流。那时尽管不懂得番薯的营养价值，可是明白番薯和水，再加点包谷粉熬成的稀饭，能使肚皮不饿得咕咕叫。每当番薯煮得将化未化、包谷也熬成番薯的香甜味，我就捧着陶瓷钵站立锅台前，先是猛喝一口，那怕烫得胸口疼，再从稀饭里挑出糯糯的番薯，满嘴咬上一口，直到腹满肚圆。
        而今，物质极为丰富，谁也不为填不饱肚皮发愁。然而，其貌不扬的番薯为何又成了稀罕物呢?听说，欧美人把番薯称之为“第二面包”，俄罗斯的科学家确定番薯是未来的“宇宙食品”。恐怕不在于境外某位营养学家的大肆宣传，不在于番薯与面包、大米饭一样可以饱腹，而是生活质量大幅提高了，人们认识到了番薯的营养价值以及药用功效。记得两年前的冬天，我陪同韩国劳工联的李副委员长到武陵源风景区游览，也许是路旁烤番薯的香味令人馋涎欲滴，李副委员长竟然不顾导游员对美丽风景的精彩解说，一个箭步窜到十米外的番薯烤炉旁，叽叽咕咕讲了几句韩语，也没等卖番薯的大嫂听明白，两手就探进铁桶改做的瓮窑里。待我们快步走过来，一个热乎乎的烤番薯在李副委员长的手上滚来滚去，像刚刚扑捉住的红色小老鼠。“香、真是香，张家界的红薯特别的香”。导游听懂了他的话，及时翻译给我们听。李副委员长剥开软软的、流着蜜油的烤番薯，朝我们颔首一笑，边吃边用韩语说到“张家界的红薯好吃、好香”。后来，我获知，张家界的番薯之所以好吃、香，是因为张家界的不少山坡地，土壤里含有丰富的硒等微量元素，富硒土壤生长的番薯不仅有抗癌作用，而且能软化血管、降低血糖。难怪北京的朋友非要给他带张家界当地产的番薯。
       番薯，看似憨朴，原来是个宝贝。也因为憨朴、实在，所以就耐活不怕干旱，就贱生不挑剔生长环境。在张家界，人们相互间的笑谑，称呼，不乏“你这个番薯”，“你同番薯一样的”，“比番薯还憨些”的词语。不过，这不一定是骂人，是讥讽，也可能是一种昵称。其实，人生如番薯没什么不好，不挑剔生长环境，不乞求他人恩赐，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事，而且做了事也不张扬，多好啊。其貌不扬、憨厚朴实，内心有主张、有见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