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岁月的苦涩“情爱”

湖南作家胡楚鹍的长篇小说《风雨情爱》（花城出版社2009年出版）是一部关于爱情的小说，但只要我们进入作者的叙事情境，进入作者叙事的核心，便会发现，这部作品不仅仅写了男女之爱，师生之情，而且此为线索折射了中国近半个世纪的政治风云与人文生态。作者是经验丰富的中学语文教师，又是小说中五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这段历史的亲历者，所以，写起教育战线在各历史时期扮演的社会功能与角色，自然显得游刃有余。在叙事中，作者调动了他丰厚的生活积累，原生态地再现了特定时期的历史现场及其文化生态。
“情爱”无疑是这部小说的关键词，但在小说中，其语义具有很大的延展空间，涵义并不局限于爱情，也可以指向对父辈的孝敬，对师长的尊崇，对亲朋的关爱之情，对前怨夙恨者的宽恕之情，甚至是对祖国的热爱之情。可贵的是，在小说中，这种“情爱”叙事并不是对历史指指点点，发发空泛的议论，而是把这种对“情爱”的诠释放到历史的漩涡中去，融进了人物的血液里。通过对充满复杂性的历史的还原性叙述，把那个历史时期的人情世态艺术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是这个小说感人至深的重要原因。
小说以特定历史为背景，以杨林山与柳芬芳的爱情命运为主线，真实地再现了各历史时期的政治文化生态与世俗人情状貌。杨林山作为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其内心是极其矛盾的。他做事为人要说真话，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而这种天生的“老实人”性格，显然与他所处的现实是格格不入的，对其生存的影响甚至是致命的。于是，他的命运变得曲折坎坷，爱情婚姻也注定会经历风霜雨雪。与杨林山相比，文克彪是另一个极端。其实，在小说中，真正具有深度的人物并非杨林山，也非柳芬芳，而是夺人所爱后又死于非命的文克彪。这是一个彻底的悲剧人物，命运不无悲惨，行为也可谓荒唐之至，但这并不足以表现人物的悲剧性。尽管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可以把造成悲剧的原因归咎于时代，但从根本上说人物的悲剧性是内在的，根植于那个年代人们思维的颠倒和精神的扭曲。所以作者并没有把叙述的重点放在人物外在行为的描摹上，而是在不经意间，内在地揭示了人的精神的悲剧性处境。在我看来，这是作品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从人物看，在萧湘师范读书的文克彪，作为学生会主席，表决心，发号召，总是冲锋在前，在劳动中，“晒黑皮肤炼红心”，可见其行为是极端疯狂的，甚至直接导致了他躯体的残废，这种荒谬的行为主要源于人物思维的极度扭曲。所以，随着人物性格的裂变与故事的推进，最后文克彪在混乱中惨死于派系械斗，就不足为怪了。文克彪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在于荒谬的现实，在于这种现实所培植的思维怪胎。
在小说的前言，作者谈到他的创作动机，“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经历了特殊年代，履尽坎坷曲折，饱经风霜雨雪……值得晓谕后来者。”写作的初衷是“晓谕后来者”，也是作者历史使命感的重要表征。作者怀着现实主义精神，敢于在历史的空白处泼墨，开垦那块少有人问津的文学处女地，表现出惊人的艺术胆魄。于是，被遮蔽的历史，在沉积多年之后，在他的书写中活色生香起来。让真实的历史回到现场，回到原生态的现实，不免会触及到很多历史敏感问题。对历史敏感问题的艺术处理，对作家是一种考验，没有惊人的勇气是很难做到的。《风雨情爱》作为一部直接对准历史暗角的叙事作品，仍能在花城出版社这样的官方出版社出版，这本身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文化事件。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随着全球化在各个领域的渗透，我们的文艺更加开放和包容了。特别是《废都》的再版，这部当年争议很大的作品，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走进寻常百姓家，更是让我们有理由感到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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