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

一垅地

更新时间:2018-03-19 12:39:13 来源：www.okzjj.com 编辑：本站编辑　已被浏览 次 查看评论
张家界旅游网 公众微信号 一个人离开土地以后，才开始热爱起土地来。对于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始终是我心灵的家乡，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以及一粒粒腥湿的泥土，都有着秘而不宣的故事。
可当我生在土地上时，我并不了解土地，一垅地也不了解——我从不甘心做一个农民，我的肉体在土地上匍匐，灵魂却游弋在土地之外。我从来没弄清，季节什么时候开始在土地上悄悄更递了，而它的更递又并不只是莺飞草长这么简单。
然而，一个理手的农民懂得，懂得一切季节与土地与庄稼之间的关系，他能背书一样背出很多让我陌生的名词，什么惊蛰、白露、处暑、小寒、霜降等等。他背着这些名词侍弄土地，他知道土地是磊落的，它们不藏匿自己的面目和脾性。他只要严谨地给土地辛劳和汗水，不错失每一个季节，庄稼就会在沟沟壑壑中绿了黄黄了又绿，结果，那一树树累累的、有如旧时期一大家子儿女的果实就会成为他的知己。他这般经营土地，也经营生活，一步一步往庄稼深处走，往岁月深处走，往黑发深处走，直到一切陡然霜白。
我是走过很多年之后，才又开始与原来生养我的土地纠缠不清的。
于是，某些黄昏，我穿着尖尖的高根鞋徘徊在田间地垅上，听着伶仃嘶哑的脚步声时，往往说不清为什么，泪，瞬间洇在眼眶里。我看不清夕落还拘在田间劳作的人，看不清他们的年龄，他们的面孔，他们将从哪一垅地上消失。我害怕他们仓促地起身观望我，一个近处没有土地，远处没有屋瓦的人。
夜，徐徐下坠，我战战兢兢地行走在曲径上。如果一块地是一垅地的祖先，一垅地就不只是一块地的儿子，还是它的结构，它的骨架，它的魂灵，它的血脉。一块地里总有最肥美的一垅，就像一堆儿子里总有最优秀的一个。一块地必须有很多庄稼，或草木，然后又不断地繁衍，才能有更多的庄稼，也才有更广阔的土地，否则这垅地就会过早地夭折。一垅地如果夭折，要么荒芜闲弃，要么就会走成一条灰白的小路。这是一垅地的悲哀，也是一个农民的悲哀。
我以前不知道这种悲哀，所以对这片土地心生疏远，隔膜，偏见，甚至沉陷。因为沉陷，所以逃离，因为逃无定所，所以又风尘仆仆地寻回来。当我归来，这片土地依然花飞草长，依然披着或素淡或华贵或金碧辉煌的服饰，等我。
是的，田头地间听花语，烟火明灭待伊人。傍晚，微热的春风从天外拂来，沐浴在热的风流里，嗅闻热的稻花香，青蛙呱呱的叫声像是乡村的音乐，更添无限神韵。
独享这样的傍晚，顿觉有些单调。走着，大地上悉悉索索的声响，听来仿佛风与树在谈爱，稻花和黄蜂在配种，草与蟋蟀在交媾……一个情欲纵横的野生世界。可其实，我从来不曾知道一棵草的恋爱，一只鸟的情欲，风与庄稼的授精，花与花的传情，它们做爱时又有着怎样的快感，或如何达到高潮。
这是容易让人犯错的乡村傍晚，狂乱地让人想谈一场恋爱！挽着心怡的人走在稻花两岸，悄悄说一些情话，深情处，相互拥吻，一边如歌呻吟——在这片骚动的土地上，人的情欲与肉欲将散发着神秘幽奇的绿光。只是光灭处，怅惘袭击，这不应该只是由土地引起的臆测与狂想，不应该只是不能兑现的疼痛。
一个聚散在土地与繁杂人间的人，想必是一垅浅薄又未被走成路的土地，孤孑地被抛荒。一个农民颗粒无收，可能因为他的懈怠，或对土地把握得不准确。一个热衷于思想的人颗粒无收，也是对自己不够有把握，该播种的季节他在思考收获，该收获的时候他才准备播种。显然，时序不等人，紧随而至的是冷霜寒凝。而人生却已经如逆行天梯，呵一口气，就滑了，凉了。
不远处，是一片沙丘，不，以前是一片坟地，我已经记不清哪座坟是谁，又是谁了。他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鲜活过，劳作过，嘻过，闹过，打过，骂过，爱过，性过。后来，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片土地上，这是他们肉体与灵魂逃不掉的最后归宿。然后，他们把自己变成泥土，不久，岁月的风渐渐将他们吹散，抚没。但，新的泥土又重新卷来，覆盖在他们存在过的筋脉上，他们将成为新的一垅地。
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生存过的每个人，我们息息相关，又毫无关系。 张家界旅游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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